多留意周围山水的名称,因为凤凰山上真的有...

先人讲,风水各成势,具得天地之灵。

我自小生活的浙江,丘陵繁多,小山头林立。河流穿梭在各个聚居处之中。好像一条条命运的线,横插远古部落的命脉之中。使彼此的联系渐弱,使彼此的生活可以自足。

这些各自独立又各自聚拢的人们,逐水而居,盘山而眠。

人只有两件大事和两件小事,生与死。生死何其大,能引得堂下数人断魂流涕。生死何其小,逝者都将被遗忘。就连你我也逃不出这样的安排,跳不出这个周而复始的循环。

“这凤凰山呐,早些年我听人说,是当年日本鬼子杀进我们这造的孽啊。”

一个穿着汗衫,躺在摇椅上扇风的老人,抬头望望天,言语里满是沧桑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恨意。

老人摇着蒲扇,把头一歪。

“你也看见了吧,那山上,到处都是坟。三步一个小坟,五步一个大坟的。我们新访这个小地方啊,穷。以前是连一条路都没得啊。”

老人说到这里穷时,干干的笑了一声。

“那时候没有四个轮子的汽车,只有牛车。想进城都要走上一天一夜。那时候世道又乱,常有土匪和跑马来打家劫舍。当家的男人不放心自己进城,村里的家会被路过的山大王们侵犯。糟蹋家里的粮食,糟蹋家里的女人。常常是进城时,敞开大门,一家子坐上牛车进城。”

“唉,小娃娃,你不懂为什么出去还要敞开大门是吧。”

老人带着一丝顽童的劲儿,冲我咧嘴笑了笑。

“这土匪骚扰咱们平头百姓的时候,主要就是一个快。能抢多少抢多少。抓女人、抢粮食都是越快越好。但从来不绝户咯。”

“都是几个挑头的,挨家挨户把村里的人揪出来。拿枪指着推到村门口去。再派几个人去搜刮粮食和值钱的玩意儿。值钱玩意儿和粮食都抓的差不多了 ,再从村口被制服的乡里乡亲里挑个水灵的大姑娘绑起来。”

老人顿了顿,示意我把他的烟袋子递给他。

我把烟袋子顺势前递,老人抽了抽烟嘴,发出“啵”的声音。再闭上眼睛仰起头,从嘴里,从鼻子里,吐出一道一道的白烟。忘我的砸吧砸吧嘴儿。

“乡亲们呐,现在世道乱。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乡亲们才拿起了这火铳子,跑到山上也是为了方便看看咱们乡里乡亲谁被欺负了,来找回场子。”

“你们也知道,那狗日的zhèng fŭ不是什么玩意儿!天天狗日的追我们到处跑。我们是什么人呐,我们是乡亲们的保安团。来保护你们,乡亲们爱戴我们,给我们攒了点粮食让我们取。感恩我们的仁义,让姑娘们伺候我们爷几个,跟爷几个洞房报答我们。是不是啊?”

老人说起了当年那些恶霸土匪们的话语,气的直嘬牙花子。

“那时候人命,贱呐!”

“他们手里有枪,有马,乡里乡亲的没办法。只能任由他们侮辱。没法子啊。只能敞开大门,希望能骗过他们这家已经抢过了,就不会来动屋里的东西了。给小闺女们抹上黄泥,擦擦锅灰。都是没法子的啊”

老人回忆起这些,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恼怒,他的愤恨,他的无奈。

“日子就是这样过着,一点都没有起色。”

“什么保安团呐。狗屁!”

“平日里作威作福的,日本人一来,都吓跑了!”

那是一个晴日,村子里腿脚好的急忙从外头回到村里。

“土匪都跑绝了,我在山上看见了好多日本人来了!”

老人跟我说。

“那原先土匪和后来在上边看见日本人的地方,就是咱们身后的,这个遍地是坟的凤凰山.....”

未完待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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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这凤凰山,它还真是一个我记忆里难以磨灭的影子。

凤凰山不高,是很典型的丘陵连接在一起的小山。地势起伏,山上的石道和石阶百转千回。绿植并不茂密,取代绿植的是放眼望去一片又一片的坟茔人冢。

山上的路是峰回路转的,但在这些坟茔的包围下,仿佛一个巨大的迷魂阵。引导着生人迈入亡者的过度。一个长着巨口的,带着另一个世界的幽怨,带着对现世万种诱惑的留恋的鬼影妖魔。

它把生者的灵魂和精神生生扯断,磁场的不同更让踏入此山者心怀余悸。

但即使这样,每年也依然有不少人选择上山。只为去祭拜葬在这里的先人,或是早逝的后辈。甚至,也有埋着不少猫与狗的尸骨。

鲜花和杂草留给逝者,仍在世的人只是徒劳的活着奔忙。着急着生,或着急着死。自从降生在这里娑婆世界中,冥冥之中的河流像一双推背的手,人们该还的还,该给的给。不断的催促着生人,走近的莫去伴身,走远的莫要去追。

这一切都好像是既定的剧本,既定的程序。而人们好像只是活着就好。

在老人与我讲完凤凰山的来历,我对我在这山上的所见所闻变得竟然有了一丝合理性。

小孩子是会乱想的,每日都是神仙妖魔,听着家里大人说的谁谁家孩子或者夫妻、老人招惹了邪祟。开始发烧说胡话,大夏天身体冰冷,凭空的滴下了水滴。烟酒不沾的人突然极度嗜好烟酒,大口的吞云吐雾,大口的酒肉穿肠。

受着这些影响,加上香港僵尸片和日本恐怖片的双重打击下。我一度以为DVD传到电视上的,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。

那个世界怨气横生,到处都是因苦难而死的冤魂厉鬼,这世上哪里都有死人。我无处可逃,在黑夜里受着他们无尽的折磨,害怕他们突然出现,带我离开我熟悉的家人,熟悉的世界。被他们拖入《十八泥犁经》中的十八层地狱,被砍头断指,生吞活剥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凤凰山的名字拆解来看也颇有一丝宿命之感。

凤为雄,凰为雌。雄为阳,雌为阴。凤凰凤凰,其实也可以理解为阴阳的意思。

而那里,确实也是阴阳的交汇处。浙江是不讲火化的,更何况在我生活的那个偏远小地。人们更是讲入土为安,六根齐全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扎了根,发了芽。一代一代的传下来,一代一代的把尸骨埋在山上。

那地方,临海,夏季总伴随着阴雨绵绵,以及如潮信般准时的台风。每一个风雨交加,电闪雷鸣的夜晚,都是凤凰山让我觉得恐怖的时候。

人吃土一辈,土吃人一回。在这凤凰山,便是唯一的真理。

一个个,如太师椅状的坟茔,交错着互相望着。太师椅的椅座,便是亡者的石棺。生不能富贵,死确实要气派的。横挺的石棺,双手交叉抱胸的逝者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当中,当有生人路过,他们就歪头看看。

看看来路的人是否是来祭奠他们的后辈,是否是体弱但清澈的孩童。

石棺前方留了两个石头做的跪垫,以方便有来访者祭奠时,逝者得意享受他们的虔诚与思念。睁着幽静兰绿的鬼眼,死死的盯着经历的一切。

好像是民国时,穿着朴素的百姓依然愿意掏出钱财跪倒在多层金身的佛像下祈祷。孝子贤孙们,走在山路,一路喊着逝者的名讳,一路撒着纸质的铜钱。

“真灵若不昧,华宴来歆享!”

领路者唱着奠灵,给凤凰山上更添上了一丝鬼魅和压抑。

而我遇见的,恰好就是这个时候....

未完待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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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这世界上除了对猫毛过敏的人,大部分人是不会不喜欢猫的。

尤其是家里老人养的猫,小孩子与之亲近,颇有一种跟家里老人相似的感觉。

花花是被奶奶养大的猫,身上是雪白色中带着棕褐色斑痕的猫。

南方的鼠患要比北方严重的多。尤其春夏之时,天气渐暖,在人烟出隐秘身形的老鼠挺过了又一个生死劫。啮齿类动物的本能迫使他们存粮,去啃坏撕咬食物,木头,甚至熟睡中小孩的手指和耳朵。

所以像花花这样的存在,便是大多宅门下选择的守护者。它们猎弄老鼠,像是镇宅的福兽,保卫着夜晚的宁静。

花花是我刚到温州时,奶奶在路边捡的一只猫。奶奶说,它是有慧根有缘分的一只猫。它会在傍晚奶奶诵经前跑上楼去,在奶奶的呢喃声中,坐立直挺,双眼望向奶奶。不发出一声嚎叫。只是静静的在那坐着,等着奶奶诵经言闭,用头去蹭奶奶的手。

奶奶会用手抚摸花花的头,捏着花花的耳朵,把花花揽在盘坐的怀里,就一直顺着花花的毛发,摸啊摸。像极了母亲对新生孩子的怜爱与慈祥。

但花花是只猫。

花花没有活到很长的时间,它在家里待了八年,从03年奶奶到这里开始,到11年花花谢幕。只在这里逗留了八年。

我并不知道奶奶11年离开温州,选择回到吉林的农村老家养老的具体原因。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,或许是自己年事高了不再想要继续工作。

我有时会伴有浪漫主义的想,可能花花的离去,也是奶奶离开这里的原因。她的一个朋友,她的一个孩子,她的一个家人,在陪伴了她八年以后离去了。她对这里没有了再建立联系的可能,关于花花的记忆,被她埋葬在了后山。

也就是凤凰山上。

在奶奶离开温州后的两年,我突然在某一天诞生了想去看看花花的念头。

花花是由奶奶带着我去埋葬的。我记得花花埋在了哪里。

奶奶在温州的家离我家很远,我只能赶着周末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去新访那个地方。

去的路上并不顺利。走到半途,我的车胎爆胎了。我很尴尬的停在了道路一侧。折功而返我是不想的,但无论是回去也好,继续骑下去也好,都是很吃力的事实。

思索一番,决定还是继续骑下去,到了新访找个补胎的地方就好。

后来想想,可能那是告诉我不要去的预警。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,也不会想到这一层。

果然命中发生的东西,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。一切都会有前因后果,一环扣着一环的影响余下的路。

照着既定的计划,补了胎,骑到了凤凰山下。

我并没有停车的位置,我也和这里的人断了联系。这里人来人往,都是租户和谋生者人去楼空的痕迹。

能留下的,只有这凤凰山上的几处坟茔。以及坟茔旁的累累荒草,诉说着棺里主人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。急匆匆的看了一眼,又迅速离开了。

我实在无法确信人家的人品,也懂的不要打扰他人的生活,加上孩子的社交本能恐惧,我下了一个让我心脏突突的决定。

找一个靠近山下的坟,再把车停靠在旁边。我跪倒在石制跪垫上,不住的磕头。

“叨扰您叨扰您了,小辈在这借您房子一用停靠车马。来看看我的一位家人。拜谢拜谢,多有叨扰。”

做完了这些,我起身向山上走去。

花花的葬身之处是我和奶奶挑的,那里远离扎堆的坟茔。花花虽然没有邻居,但也不会有别人来欺负它。那个位置靠近山顶,方便花花可以眺望远方,能看见山下奶奶在这里曾经的家。

我并不费力的找到了埋葬花花的地方,是一个小土堆,许久未曾到达这里。也有了杂草,也有了新开的花。

花花有了花,我心里还挺安慰的。

我在它的跟前说了很多,说奶奶很想它,但是奶奶离开这里回去了。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回去,如果我们都回去的话就没人来看你了。

“花花,无论我们在哪,我们都会想念你的。花花,我真的真的有在想你,也有想在老家的奶奶。你也有想念奶奶吗?”

想到这,我不自觉的,落下了泪。

相聚是短暂的,离别才是主要的角色。

我后来读到三毛书里的一句话颇为认同。

“聚散本是寻常事,将眼泪留给更大的伤悲吧。”

看望了花花,抹了抹眼泪。盘坐的腿开始发麻,我起身,险些站不稳就要摔倒在地下。我稳了稳身子,看着花花后面的远方,我似有似无的思考着什么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,只是静静的看着而已。

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土,向山下走去。

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

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,但我还是敢保证,这山里的每一处路,我都是记得的。我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花花的去处,但回去的时候,并不顺利。

我开始害怕了。

人一旦害怕就会心慌,人一心慌就会疑神疑鬼。

而这时候,往往就是邪祟捉弄人,甚至侵害人的时候了。

山上是没有人的,除了来祭奠的人,平日里这个地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地。中国人是忌讳死亡,害怕死亡的。尤其这样一个阴气重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,大家也是能不来,就不来。

可我越走,映入眼帘的坟茔就越来越多。

无数的太师椅状的坟茔将我围绕在中间,东西南北都有它们的影子。

起风了,风有了声音。好像我是新到奈何桥的鬼魂,不慎落入了下边的河中,一双双鬼手要将我拉进去,让我与他们生不能同寝,但死也要同穴。

眼花缭乱的坟茔好像活了过来,是一个咧嘴狞笑的可怖实体,伸出双手把我涌入它的怀抱,将我吞噬。使我也成为那些石棺的一份子。

我的心脏崩裂到了嗓子眼,我无法预测到当下的情况,也无力抵抗余下的命运。

当我绝望时,以为自己遇鬼要结束这一切时···

我看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,并不纯白,有着脏兮兮的看不清的斑点。

这是除了我以外的,我能看见的除我以外的唯一活物。

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,我跟着它走,跟着它走我就能走下山去。

如同溺死之人再未死时,抓住了一根稻草。我强定了定神,不敢使眼神游离在周边的坟茔,只死死的顶住了前边的那个影子。

我不敢叫它,我怕它被我吓到,脱离了我的视野。这狭小的天地,阴气森森下又只剩下我一个活物。

我小心翼翼的,又大步向前的,跟着它的身影穿梭在坟茔圈子当中。只要我斜视一下,我就能看见或右手或左手旁的石棺。能看到石棺上贴着的,亡者的照片。

我觉得所有的照片都在凝视着我,只等我心志不坚,目移了一瞬。照片里的人就会瞪大了双眼,张开嘴笑了,从石棺中爬起来,将我拽入其中。

让我躺在石棺里,旁边是他们腐烂的带着一丝烂肉的白骨,让我挣扎不得,亲眼看着石棺的盖子缓缓关上。剥夺我最后的光明。切断我与阳世的关联。

我不知道跟着前边的雪白身影多久,直到我看到了我的自行车。在我眨眼的一刹那,那个雪白身影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留下的,只有前方的自行车,以及逐渐传来的机动车轰鸣声。

我脑子嗡的一声,我好像,活过来了。

但我的自行车为什么在这里,而那个雪白的身影又是不是花花。

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。

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,对花花的感激,对凤凰山阴霾下的又一层阴影。

(完)